【周叶】11/05（8）
良久過後，站在身後的周澤楷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站在後方不發一語，葉修忍不住轉過身一探究竟，隨即對上青年來不及收回的凝視眼神。眼神中的掙扎與無措，男人一眼就能看穿，卻不主動開口打破靜默的場面，目光反倒刻意緊緊盯著對方，不讓青年有任何逃避的機會。
這個看似自尋死路的行為，其實是葉修在跟自己打賭，賭周澤楷不會跟自己坦白一切。
從集訓開始到比賽結束的這些日子，朝夕相處之下，青年有的是大把的機會說出心事，至今卻未曾有過任何表現，在在顯示周澤楷很沉得住氣，即使明天過後兩人又要分道揚鑣，再次見面的日機會遙遙無期。
對周澤楷來說，雖然心急如焚，理智上卻了解現在並不是告白的好時機。對葉修來說也同樣如此，現在也不是給出回覆的最佳時機。兩人之間還沒開始便有許多障礙橫亙其中，這條路上隨便一塊小石頭都能讓人跌入萬丈深淵再難翻身。
更重要的是，葉修還沒想好。他連自己明天該何去何從都沒個定數，又怎能給予周澤楷一個清楚明確的答覆呢？他不想敷衍周澤楷的一片真心，他值得讓自己慎重地思考，想想兩人的未來。
「前輩......我......」周澤楷看著葉修投射過來不帶有任何異樣的清澈眼神，想說的話語始終說不出口。
葉修見狀刻意裝出疑惑的表情回了一字「嗯？」，端出虛長幾歲的前輩架勢，臉上寫著隨時都能傾聽後輩任何煩惱為其排憂解惑的神情。
周澤楷直直盯著男人不發一語，目光灼灼打在葉修臉上，想從男人臉上找出些什麼一樣。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就在葉修裝模作樣到臉部表情即將崩毀之前，邊想著自己可能並不如所想的那樣了解周澤楷時，青年有點氣餒地搖著頭開口，「前輩......回去之後的打算？」
心中默默鬆了一口氣，葉修知道自己贏了，周澤楷的理性還是戰勝了情感，緊要關頭及時煞車，在最後一刻決定繼續維持現狀，至少兩人還能夠是朋友，還能夠是前後輩的關係。
「回家啊，如果沒有世邀賽的這個意外，我老早就在家裡當大爺囉！」葉修試著恢復以往的風格故作輕鬆道，暗自壓下心中莫名痠澀的情緒，帶點詼諧的意味回覆周澤楷。
「前輩家在哪？」周澤楷邁開長腿繞過長椅來到葉修面前，得到對方的示意後直接在另外半邊落座。
「B市，怎麼？要來找我玩啊？」葉修再次點起一根菸笑著說道。
「可以嗎？」周澤楷帶著意外的眼神望向男人，他本來覺得兩人之後必定形同陌路，沒想到還有見面的可能性。
「可以啊，怎麼不行？不過回去的話，你應該會更忙吧，畢竟世邀賽MVP的頭銜是個很好的宣傳利器呢！」
才高興沒兩秒鐘，周澤楷立馬垮下臉，瞬間想起宴會中經理打來的賀電，「呃......剛剛收到經理的消息......」
葉修望著周澤楷那一臉哀怨的表情，忍俊不住噗哧一笑，「欸欸欸，別這麼哀怨啊，要不是我們小周實力和帥氣兼備，不然哪有這麼多代言找上門啊？」
「前輩如果願意也可以。」
「哎呀這我真的不行，沐橙總說每次跟我拍照都像是PS過的複製貼上就行，永遠都是一號表情沒什麼新鮮感，我一個大男人哪能和她們小女孩兒一樣，擺出各種手勢噘嘴賣萌的？想想都覺得害怕......」葉修掛著寵溺的笑容繼續說，「不過抱怨歸抱怨，沐橙她啊還是跟小女孩兒一樣，總拉著我拍得不亦樂乎，拿她沒辦法。」
「前輩跟蘇前輩感情真好，就像真的親兄妹一樣。」
「嗯，比我親生弟弟還像啊，這次回去我家老弟跟隻麻雀一樣嘮叨個沒完，我耳朵都被他唸得快長繭了，哪還能來個兄友弟恭的場面？幸好我家老頭一聲令下讓我趕緊打包來當領隊，不然還真不知道他要唸到什麼時候哩。」
「前輩跟弟弟的感情也很好呢。」周澤楷笑著道。
「還行吧，不過我倒是挺感謝他的，這些年來家裡的事都是他在處理，聽他唸一下發洩情緒也好，不然總憋著怕他會得內傷，然後我還得幫忙照顧，那還真是虧大了。」葉修再次露出剛剛聊到蘇沐橙時的表情，又接道，「小周，順帶告訴你一個秘密，當初我就是用他的名字進入聯盟的。」
「前輩的弟弟叫葉秋？」
「如假包換，不只如此，我倆還是孿生兄弟呢！到時候你來找我玩，看到他可不要太吃驚啊！」
周澤楷還沒見到真正的葉秋本人，臉上已經寫滿訝異，訝異於葉修竟然告訴自己這個天大的秘密？！不由得暗自竊喜，經過這次比賽，自己在葉修心中，地位提升了不少呢！
沈浸在喜悅當中的周澤楷還來不及回應，一旁的男人又補上一句，「小周應該是獨生子，大概沒辦法體會吧，離家這麼多年突然覺得，有個兄弟姊妹在身邊其實感覺挺好的，雖然有時會打打鬧鬧，但他們總是會為你挺身而出，無條件站在你身邊。所以這次回去，總該輪到我替他們做些什麼了，畢竟都是一家人嘛。」
「嗯。」周澤楷點頭表示贊同，接著道，「我能夠理解，我有一個小十歲的弟弟。」
……
葉修淡定的看著眼前的人操作手中的角色，上上下下飛來竄去適時施放著技能。偶爾還會因為看到對方漂亮俐落的身手而點頭稱讚，即使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坐在電腦前玩著榮耀的小伙子。
他的記憶還留在晚上和周澤楷促膝長談，之後回到房間使用那個一入住就讚嘆不已，卻始終無福享受的超大按摩浴缸。也許是累積的龐大壓力釋放完畢，又或者是按摩水柱太過舒適的緣故，這天夜裡，葉修終於再次穿到周澤楷的記憶之中。
只是此刻的房間內，除了那位玩著榮耀的小伙子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線索跟自己有關了。咦？等等，小伙子打完副本之後，操作著角色往某座眼熟的城市飛奔而去，顯然約了朋友準備進入競技場PK。葉修定睛一看，競技場內的另一個角色對他來說異常熟悉，竟是一葉之秋。
即使聽不見耳機那頭自己的聲音，葉修從小伙子談話中推測，這時大約是榮耀開服後的第一個新年活動。活動副本中，那頭有著火紅色雙眼的黑色噴火龍，把大家轟得四處亂竄以致於玩家抱怨連連，大過年的上線人數本就少了大半，還搞出這麼兇殘的任務有點太不人道，就連葉修這樣的高手也花了好一些時間才能通關。
葉修還記得當時是自己和蘇沐秋一遠一近互相配合才順利通關的。通關之後，公會內部有幾位比較熟的玩家來詢問過打法，很顯然的眼前這個小伙子便是其中一員。
網遊中的朋友熟稔歸熟稔，現實中卻不見得認識，葉修沒見過對方是正常的，不過，接下來推開房門走入的這一位少年，葉修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小楷，來啦！」
「表哥新年好。」
「來來來這邊坐，看你表哥大展身手！」
結果準備大展身手的表哥還沒聽到耳機內傳來的吐槽聲，門外自家老媽的呼喊聲已經先行傳來，讓他出去外面一下。無奈的表哥只能叫周澤楷過來頂替自己，順便對著耳機那頭的一葉之秋交代幾句說去去就回，讓自家小表弟幫忙代打，望大神手下留情之類的垃圾話。
說完表哥便起身把耳機套在周澤楷頭上，示意他坐到自己椅子上，就往房外走去。
周澤楷來過表哥家好幾次，再加上榮耀這款遊戲如日中天，他自然是懂得遊戲操作的，不過家裡沒有讀卡設備也沒有帳號卡，只能偶爾來表哥家借玩一下過過癮，屬於會基本操作卻不是很上手的真新手。
這點不管是競技場那端作為對手的葉秋，還是親眼看見少年操作的穿越葉修，都在這一局開打沒多久就感受到了。那端操作一葉之秋的葉秋立刻放慢節奏，配合著少年的步調，使用最土的基本技能慢慢消耗掉雙方的血量，最後讓自己略贏了少年一些。
一局結束，只見戴著耳機的少年突然搖了搖頭，隨後又伸出手快速打字發送訊息。葉修想了想，突然笑了，大概是周澤楷發現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回應才趕緊換成文字傳遞吧。果不其然，他的猜測立馬得到驗證。
「啊，我我我太緊張了，怎麼忘記大神看不見我搖頭啊？怎麼辦？大神會不會覺得我都不講話很奇怪？可是大神那麼溫柔，剛剛還手下留情了，應該不會在意這個吧？！以前看表哥跟大神PK就覺得大神很厲害了，現在打過之後才體會到大神真的不同凡響，對於我這個新手特別有耐心。如果我一直練習的話，會有跟大神一樣厲害的時候嗎？唉，應該...不可能吧......」
站在少年身後的葉修不禁又笑了，原來周澤楷這個在腦中自言自語的毛病這麼早就開始了！本來以為是加入職業聯盟後壓力過大造成的，沒想到十幾歲的周澤楷也有同樣的症狀，還是說外表沈默寡言的人，在自己腦海中的小劇場裡面都是演著獨角戲的戲精？
葉修不知道周澤楷是不是平時就如此，還是遇上自己才有這種特殊狀態？！如果平常就是這樣的話，他還蠻想聽聽記者會上的周澤楷腦中心聲的。
當葉修沉浸自己的惡趣味之中時，表哥已經垂喪著臉去而復返了，周澤楷見狀趕緊讓座回去並且詢問著原因。
表哥用著一臉捨不得的表情看著螢幕裡熟悉的畫面，沉痛地說，過完這個年，他媽準備把帳號卡以及讀卡機給丟掉，讓他專心準備升學考試。原因是這次過年她們幾個好閨蜜聚會，聊著聊著總是不由自主地說到小孩的成績，一比之下，表哥的成績雖然不錯，但卻輸給某閨蜜的學霸兒子，讓他媽覺得很沒面子。
周澤楷一想到自家阿姨那總是愛比來比去的個性，也只能安慰安慰表哥，順帶給他出了個主意，讓表哥把這些東西送到同學家避難，考完了還能再拿回來玩，至少等級裝備什麼的都還會在。
表哥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而後想想又再次垂頭喪氣，說現在這個公會福利制度很不錯，如果太久沒上線肯定會被踢出去，他不想離開有大神在的公會啊！
周澤楷聽完也無能為力，正絞盡腦汁幫忙想些其他辦法時，誰知表哥突然『啊！』大叫一聲，直接嚇得他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表哥二話不說立刻拉過周澤楷的雙手，語氣誇張地說這是他這輩子對周澤楷最大的請求，希望他可以幫他代玩這半年，直到他考完為止。周澤楷拗不過表哥的苦苦哀求只好答應，若是有時間便會幫他上線權當打卡簽到，以保證不會被踢。
葉修聽了兩人的對話後，終於從記憶深處挖出了零星的印象。自己還真的和代打的周澤楷有過交集。
那是因為周澤楷的弟弟不小心把表哥的裝備給賣掉，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跑來詢問自己的。葉修一看到周澤楷發過來詢問購買裝備的文字，特地跟他約了競技場，準備看看三歲小孩的傑作。不看還好一看到馬上大笑出聲，這得是多麼強悍的操作才能把整套裝備賣得七零八落的？
周澤楷鬱悶地解釋，那天正好來了電話，他放下電腦跑去接聽，結果悲劇就這麼發生了。等他回來後，他家破壞力驚人的弟弟已經把鍵盤當成大鼓一樣，正強而有力地拍打的不亦樂乎，等到周澤楷把電腦解救回來後，就變成葉修看到的這個樣子了。
葉修笑完過後，意思意思安慰一下周澤楷，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等級越往上升，裝備是一定得更換的，就當作提前預備吧，回頭他去倉庫找找有沒有合適的，再給他寄過去。
幾天後周澤楷再次上線時發現，大神竟然寄了整套紫裝過來，嚇得趕緊發訊息給對方，說這套裝備太貴重了自己買不起，等下給他一件件寄回去。
正巧葉修也在線上，立刻約了競技場見，兩人一見面便要周澤楷換上新裝來打一場。
也不知是新裝太給力，還是周澤楷這陣子挺認真刷副本想拚拚人品掉裝備的緣故，他的整體操作和預判意識都大幅提升，讓葉修小小驚豔了一下。
葉修本就是個惜才的人，加上這套裝備真的是蘇沐秋淘汰下來的，與其放在倉庫生灰，倒不如送給合適的人使用，便跟周澤楷說如果他覺得不好意思收下禮物的話，那就在剩下的幾個月裡，陪自己打打競技場，那套裝備就當作報酬吧。
周澤楷本來不願意，後來想想，這樣不就可以跟大神常常切磋了嗎？一舉兩得便欣然接受了。
之後的幾個月兩人打打競技場順帶聊聊天，葉修才知道原來周澤楷的弟弟才三歲，跟周澤楷的年齡差一大截，爸媽工作忙，幾乎都是他在照顧弟弟。
葉修回說雖然弟弟做了蠢事，但總歸是自家人，還是要好好照顧他，尤其是他年紀還小不懂事，就不要太跟他計較了。
還說著自己其實也有弟弟，可卻從沒照顧過他，反倒常常麻煩他，讓身為哥哥的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能夠幫忙的他都會全力以赴，畢竟家人是互相的，也許將來會有讓弟弟為自己挺身而出的一天呢！
當時的那席話，雖然只是兩人的閒話家常，卻深深烙印在周澤楷的心中。也正因為如此，在不久的將來，這股力量默默轉變成一股強大的助力，給予周葉二人最溫柔堅定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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